这是我在香港的最后一个晚上。窗外月上帘钩,灯火阑珊。我想起酒店对面在夜晚闪着粼粼波光的湖水,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。
衣柜里挂着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机会穿上的正装,桌子底下摆着擦得锃亮的高跟鞋。一转眼的,7天匆匆流过指缝。我再也看不到香港幽蓝的天幕上的幽幽寒星,高悬在烟花巷陌、灯红绿酒。
那时拖着笨重的行李走过凹凸不平的石砖,走过两道海关,辗转踏上这块繁华的土地,走进被由写字楼的玻璃墙反射出的刺眼白光所笼罩的天空,走进了一个金融的世界。我记得我们上过的每一堂课,做过的每个测试、每个报告。那些曾经以为永远无法到达的高度与挑战,最终发现也并不是那么的望尘莫及。承蒙上天厚爱,最后我们组在商业策划书展示活动中一举夺魁,想来也是不虚此行。
但这些都不是令我最动容的。这些经历与回忆固然珍惜难忘,却不及我在“黑暗中对话”活动馆所体验到的一切。也就是昨天下午,在经过了百无聊赖的几个小时之后,我们组进入了黑暗中对话的体验馆。我很喜欢那根长长的手杖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它能够给我安全感。我用它的尖头戳着地板,茫然地四处探寻,没有障碍物的前方显得那么空虚而缥缈,充满了恐惧的未知。接下来我们就听到了Henry的声音——馆里的工作人员,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进耳膜,在寂静的回声里如同磨砺玉石。在后来长达75分多钟的全然黑暗中,就是这把声音带领我们走完全程。这个笼罩在深黑颜色里的小屋子里包罗万象:空谷幽兰与苍翠竹林摇曳生香,山涧清溪坠落成空灵回响;脚下踏过一块块鹅卵石,也走过崎岖不平的盲道。我们触摸过柔软的天鹅绒窗帘,也感受过冰冷的窗棂铁栅。华美的音乐曾飘飞在看不见的屋顶上空,古旧收音机的嘈杂声音也曾喑哑嘶鸣。来到那个咖啡馆的时候,我们认识了Katy,那个女服务生,我从她手中接过了一瓶港式奶茶。那是一双柔软的手,与充满茫然与惶恐的黑色泾渭分明。我总在想,Henry是怎样做到成为一个完美的领路人的?我甚至想过他是否有可能戴了什么高端的夜视镜之类的玩意儿,在那浓墨也似的虚无中,仿佛万物只对他而言是洞若观火,而于我们而言则是人间失格。纤毫毕现与看朱成碧,大概就是这样的对比。
可当事实被从失焦的世界里掀开的时候,我的心沉入了谷底。
“每一个在黑暗中对话体验馆的工作人员,眼睛都有不同程度的视力障碍或者残疾,我也是他们其中一员。”Henry在前一刻还在问我们觉得他是否能看得见,我们七嘴八舌地幻想出无数种可能性,直到这时。嘈杂的咖啡馆忽然间死寂一片,每个人都像是被捏住了呼吸一般,纯然的静谧沉淀出最压抑的色彩。
原来他是盲人。那个在黑暗中给我们领路、成为我们的帮助与扶持的载体的人,是个盲人。他带领我们的样子仿佛他是一盏明灯,可结果就是他也置身于不见底的茫茫深渊,黑暗无边。75分钟的黑暗里我有设想过,假如我是盲人,世界在我眼里只有一片纯然浓墨,那该会有多糟。却没有想到真的有人,生命中被黑色所填满。我以为他是唯一能够见到光明的人,却不曾想他是那个真真正正属于黑暗的人。他扮演着灯塔的角色,纵然自身永远无法沐浴在光明的清辉里,却能够照亮其他人的漫漫长路。
他是黑暗的载体,却能够扮演光明。
如果说什么让我印象最深,这个就当之无愧。
当然,除了这个特别的经历,我所收获的其它回忆也一样动人。我不会忘记我们熬夜做的每一张PPT,写的每一份报告书;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现金流游戏,以及我们的产品发布会。穿梭在摩登的大楼里,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道中,在熙攘的尘嚣里,最真切地感受到何为被信息数据所占领的现代人生。
感谢无涯,感谢美国友邦公司,为我们提供这样宝贵的机会。感谢所有的Mentor,所有的同学,所有这些天来我认识的人,是你们让这段记忆熠熠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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