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莉 市级优秀教育案例一等奖
翻开一本新书的扉页，我郑重地写下：
祝：成长快乐！爱你的余老师
X年X月X日
办公桌书挡里摆着一排新书，各种类型都有，我自己读，也不时送一些给学生。进入高年级后，还固定摆着一种类型——和女孩青春期发育有关的书，或是女生成长小说等。班上的女生第一次来例假时可以告诉我，然后到桌上选一本自己喜欢的书，作为成长的礼物。
目前带的这个班四年级才接手，班上有19个女生。当年，就有女孩来例假。10岁看起来有点早，但该女生比同龄人个子高很多，发育提早也不足为奇。到了五年级，身高一个赛一个，进入青春期的女孩子逐渐多起来，我寻思着要做点什么，于是编辑了一段短信发给女生的家长：
您好，进入高年级，班上不少女孩已进入青春期，即将面临第一次例假，这是身体成熟的一个标志。如果初潮在学校发生，请您告诉她，不要惊慌，及时找我，也可以去校医室，在校老师和校医会教她如何解决这样的情况；第二，也请您在家提前告知，普及这方面的生理常识，包括特殊时期要注意的饮食卫生等问题；最后，还要特别告诉孩子，来余老师这领取一份小礼物，是好多有关女孩的成长书哦，她可以自选。
祝愈成长愈美丽！
信息发出去，很快收到回应，女孩们的家长都很感动，觉得老师贴心、细心。
其实，这也不是心血来潮。记得2003的某一天，家里门铃响起，原来是已经毕业升入初中的学生跑来看我。不为别的，就为了欢喜地告诉我：她来例假了！当时的我工作5年不到，只有20多岁，方方面面的经验还不够，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，有些震动。因为我所受的教育，还没教会自己可以把这件事当做“喜讯”来宣扬。12岁的她，这次当了我的“老师”。至今记得那位伶牙俐齿的大眼睛女孩，由内而外漾出的一种喜悦。我既高兴自己被信任，又欣慰她的成长。那种坦诚与从容，比我这当老师的更甚。
这次“成长的分享”事件之所以对我影响大，可以追溯到自己的青春期。因为不足龄上小学，我11岁就进入初一，而且寄宿，市区中学离家路途遥远，我一个学期只回家一两次。上初中前，妈妈提前告知了女孩月经期的生理常识，但具体是怎么回事，只有发生的那一刻才明白。于是，一切都显得“难以启齿”，连买卫生巾都像做贼。有时候买不够，存货不多，当众难堪的时刻也不是没有。印象最深的是一次体育课，夏日炎炎，我来例假了，不敢请假，以为生理期可以保持正常运动量。结果做热身的时候，就眼见着天慢慢变黑，四肢无力，于是——当场晕厥过去。后来，同学搀扶我起来，老师让他们陪我走一走，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们不问，我也没好意思说，最终也没去校医室，但身体的变化让我又囧又乏。要知道，当时已是90年代初，我父母是老师，上的还是县城里最好的一中。即便是这样的环境背景，依然没有学会大大方方地面对这个问题。而这次的经历，如果不是写文章，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。
后来的我，成了一名小学教师，带高年级居多，而且一直兼任班主任。职业生涯中，也做过一些细碎的生理卫生辅导，当女孩们进入青春期阶段要注意哪些问题。因为教科书不教，我呆过的几所学校也并没有特别的生理卫生常识课。有些学校请校医或科学老师代劳，专门辅导一两次，且男女生分开。总觉得远远不够，因为现在孩子们的发育期普遍提前，等到小学6年级再谈，显然是晚了。而所谓的“青春期教育”其实大部分又属于“性教育”的范畴，非要说这方面教育有起点的话，幼儿园甚至学龄前就该开始了。
与其期待外在的改变，不如从可行的地方开始。煞有介事地和女生家长发那条信息，在2021年秋季新学年开始之际。连我自己都觉得一件简单的事被拖延太久，其实早该这么做了。
陆陆续续，桌上的新书被拿走。离毕业还有3个多月，19位女生目前还有3位没来例假。已经来过的，逢生理期都能自然地和我请假。比如集体晨练的时候，她们不跑步，选择散步，慢慢跟在队伍后面。日常闲聊，也能很轻松地和我谈特殊时期的小情况，比如初潮之后生理周期并不规律，量多或者少，肚子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。课间聊这些，我们不像师生，倒像“闺蜜”。偶尔“突发状况”，也晓得到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备用的，比去校医室方便，因为老师都有“存货”，管够。生理周期、月经、发育……不是我们之间的敏感词，也无需躲闪和回避。
之所以能这么做，大概占了自己是女教师的性别优势，如果是男老师该怎么做？女孩子们能很自如和自己的男性教师求助和讨论吗？而我，身为女教师，又要能为青春期发育中的男孩做点什么呢？为什么进入21世纪20年代，我们还在讨论“高铁能不能卖卫生巾”？最高检察院2021年6月发布的《未成年人检察工作白皮书（2021）》显示，过去的5年，未成年人犯罪数量出现反弹，五类主要犯罪现象中就包括“性犯罪”。不得不说，有些教育的滞后或者不得当，眼前看来是小事一桩，但长期不解决，问题滚雪球式地包裹成各种难以预料的危机，只要释放一点，就足以酿成让人窒息的灾祸。
所有教育的问题，都不是“小问题”。好的教育，像普降甘霖，愈全面愈丰富，愈考虑到细微之处，于受教育者而言，所得就愈广阔愈深远，成长的理性和张力或许也愈强。当我赠书时在扉页写下“成长快乐”的字样，祝福的不仅是学生，其实还包括自己。那些在自我成长教育过程中错过的，缺失的，滞后的，希望得到另一种形式的弥补和修复，还原本来的样子。
祝：成长快乐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