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深健,南外仙林2021届中德班学生,高中就读于位于哥斯达黎加(Costa Rica)的世界联合学院(United World College)分校,学习长达两年的IB(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)课程。现为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航空航天专业大一学生。
在我初次抵达哥斯达黎加之后不久,杨老师曾询问过我这段特殊的新生活,并希望我能整理并分享在中美洲的所见所闻。当时,我刚适应新高中的环境,对这段旅途无法给出完整而公正的评价,在加上我常忙于融入当地文化和调整学业规划,因此不好意思地婉拒了她的请求。
直到今年三月,当我正专注于大学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备考时。杨老师再次联系我,邀请我分享我的高中生活,这让我倍感荣幸。因此,在过去的近两个月里,除了日常的大学生活,我也更频繁地翻看以前拍摄的照片和视频,重读十七八岁时用稚嫩的笔触记录下的文字,以便更加完整地朝花夕拾。
黄昏的圣何塞,我长达两年的家
少年时的我对理想主义的乌托邦着迷,于是我向世界联合学院(United World College,下文简称UWC )递交了我的入学申请,我对学校网站上,其所描述的国际联合,跨文化交流,持续性发展的理念高度赞同。
我随后被分配到位于哥斯达黎加(Costa Rica,简称CR)的分校。在世界最权威的文献上,哥斯达黎加是一个坐落于南北美洲交界的西语小国。自打上世纪中叶的最后一场内战之后,它便不再有任何常规军队;其生物多样性极为丰富,因对和平的社会氛围和对环境保护的承诺被称为“中美洲的瑞士”。
山坡之间坐落着的拉美城市
哥斯达黎加的海滩
若要我用一词来概括对UWC的经历,那便是“自由”。这执着于自由的人文关怀让我来学院的第一天就有深刻体会。当时,我因签证问题耽误近一个月。到达时,却发现许多女性学生在学校内进行抗议游行,旨在呼吁学院团体重视校园内的性骚扰行为。来自世界各处的女人们嘶吼着,流着眼泪,在空白的墙壁上贴上自绘的海报。而这场特殊的游行对我后来的认知有着持续的影响。
从我在前UWC所经历的教育体系中,几乎无法在官方场合听到任何来自于学生的负面声音,抑或是他们的宣泄。在UWC,学生作为学院的一部分,他们成为了一个微型社会中的主体,可以自由地去表达自身的立场和观点,而从未是听从学院老师或领导的安排。学生们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,并非因彼此的差异斤斤计较,也不是进行文化的融合为一,而是希望去除对异己的刻板影响,从而互相理解。
在UWC日庆祝个体之间的文化差异
同时,女性游行启蒙了我对健康男性文化的逐渐了解。那是四月的周五,我们坐着大巴车来到San Isidro参加由学校男性成员所举办的“健康男性训练营”(Healthy Masculinity Training Camp)。山丘上下着清冷的小雨,男孩们积极讨论着什么是校园中的不当行为,并深刻地剖析问题:怎样才能让UWC校园成为一个互相信任,互相尊重的团体,并使其中的每一个个体都能感觉到安全?我们意识到交际许可(Consent)的重要性,认识到文化差异下肢体或语言的多样解读。我们能做到的,只是在做一个良好的人(Decent Human-being)的同时,在一切的交往中保持尊重,理解和适当的距离。
我的宿管,一个哥斯达黎加中年男人,教导我们在与女性成员互动时,应时刻考虑自己的言行是否得体,是否像对待自己的母亲、姐妹或女儿那样恰当,并思考若自己亲人遭遇不当行为将有多么不适。
夜晚,我们聚集在篝火旁,坦诚地分享着自己作为男性在社交经历中的陋习,并将这样陋习的象征化作手中的一根树枝,扔进熊熊烈火中。最后,火焰越烧越旺,划破了漫长的黑夜,男孩们互相鼓励,拥抱,成为改变的见证人。
我感触颇深,以至于在第二学年,我主动联系宿管,希望能与他共同组织更多的关于男性健康的活动,借此影响更多的学院新生,早日在UWC推广健康的男性文化。我也如愿作为活动的领头羊,在学院的第二年为这一理念尽我最大可能的去奉献。
我的愿望之一,是希望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,终有一日能将美好的品质带回家乡,用自身的变革影响更多人,逐渐使这个世界变得好一些。我也相信,这也是UWC创立的宗旨之一。
笔者在学院二年级组织男性健康活动的合影
学院中充满了各种迷人的传统,其中最令人难忘地便是生日的庆祝方式:在你的生日前夜,常常会不知不觉被“绑架”——在嘈杂的欢笑声中,眼睛被蒙住,双手被“五花大绑”,然后被架到校园的某个角落。当你终于摘下眼罩,并重获自由,你会发现自己眼前已聚满了朋友,无论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面孔。
他们为你准备了贺卡、蛋糕和蜡烛,带着笑容看着你,而你也报以微笑。在他们的注视和祝福下,你将度过一个别具一格的生日,是的,仿佛全世界都送来了他们的代表为你庆祝。
笔者十八岁的生日夜晚,
被可爱的同学朋友“绑架“庆祝
当然,我也有幸,与许多可爱的人结识。那些在漫天星辰下的深夜谈心,球场和健身房里共同挥洒的汗水,假期里的海滩漫步以及哥斯达黎加火山湿地的探险,都与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们紧密相连,使我两年的旅程充满了色彩和活力,而即便至今,我与他们的联系依然紧密。但若要逐一细数,每段友谊都足以谱写成一本美丽的诗集。然而,受篇幅所限,我在这里只提及两位特别的朋友。
Mateusz Jurecki是我在学院的波兰裔物理老师。在我的高中时期,能遇到一位既是人生导师又是朋友般的老师,我感到非常幸运。他上课生动活泼,从不满足于仅仅机械地从教科书上复述物理定义,而是总是鼓励我们深入思考并实际探索。他会用手头可得的材料复原书本上的实验,让理论知识生动地呈现在我们面前。
在他的课堂上,我不仅表现出色,还对物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他发现了我的热情与潜力,便鼓励我钻研课外的高级内容。在他的引导下,我在第一学年就开始研读了如 《David J. Griffith‘s Quantum Mechanics》, 《Introduction to Relativity》,《Carl Sagen‘s Cosmos》等重要著作,深入了解了量子力学,相对论,天文物理等近现代物理学地多个领域。
此外,Mateusz积极协助我在学校内举办全年级物理竞赛。在第二年,我在Higher Level课程中选择工程物理课题,并围绕流体力学,在他的指导下写出长达四千词的拓展论文(Extended Essay)。在学院期间,这些经历锻炼了我的研究能力,我坚定将来在技术领域深造的决心。
最终,我选择在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深造航空航天工程。对Mateusz的教导和支持,我心怀感激。是他激发了我对理工科的热情,也是在他的指导下,我能够在大学中即便晚到近两个月,依然能够以扎实的基础在较难的期末考试中取得良好的成绩。
临近毕业与Mateusz的合影
在第一学年结束后,我选择留在哥斯达黎加度过暑假,并遇到了我的房东Angela Kock。她年近六十岁,却热爱运动,极富热情。得知我孤身一人远赴美洲求学,没有亲人陪伴,Angela对我格外关照。
Angela原籍德国汉堡,年轻时曾与丈夫一起环游美洲,终于被哥斯达黎加的海滩所吸引,决定在这里安家落户。丈夫去世后,她独自抚养两个孩子,并努力让他们接受良好教育。她在哥斯达黎加经营几家宾馆,多年如一日地亲力亲为。
听完她的故事,我不仅深受感动,也深深敬佩她坚强与努力的精神,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生活态度。她的男友Carlos是哥斯达黎加本地人,他善良且幽默,尽管不太会说英语。因此,我们的交流常常是我尝试用德语与Angela交谈,同时也努力用西班牙语与Carlos交流。他们的相处总是充满爱意。
担心我一个年轻人感到孤单,他们主动邀请我一起前往Montezuma海滩旅行。去年夏天,Carlos与Angela结婚,而我为他们能在晚年找到彼此而感到由衷的高兴,拉美的大地上,再次孕育了费尔明娜和阿里萨般的浪漫爱情。
幸运的是,我曾在Angela的宾馆业务中实习,这让我结识了她的儿子Ulises,他现在也居住在慕尼黑。去年冬天我搬家时,他给予了我极大的帮助,为我的寒冷冬日带来了温暖。直到今天,我与Angela仍保持着频繁的联系,她对我的生活依旧关心备至。
Angela与Carlos
两年在哥斯达黎加的高中生活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回想起当初犹豫不决的自己,一位UWC的前辈曾对我说:“这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,难道你不好奇?”是的,我很好奇,好奇心驱使我前往。
而今,从UWC毕业已整整一年的我,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回顾过去,我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那些美好的场景:那些夜晚长久的笑声、哥国人民互相问候的“Pura Vida”,以及加勒比海持续的海浪声,早已深深铭刻在我的心中。
我不希望遗漏对过去的回忆,毕竟两年时间足够漫长,长到仿佛一场夜晚的篝火仍然清晰可见。然而,似乎两次旱雨季的更替不过仅在几声蝉鸣鸟叫中转瞬即逝。
而在那时,我未完全意识到,自己已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。
San Isidro 的第一次男性健康训练活动,
男孩们在篝火边聚集
约稿、审核:杨秀梅